【文/观察者网 杨蓉 编辑/马雪 冯雪】
飞机落地,民谣歌手、诗人周云蓬这个7月再次来到上海,这个他44年前留下最后视觉记忆的地方。
(资料图)
他很多次地被媒体问及、谈起过那个几乎带着黑色幽默的故事:9岁寻医路上彻底失明,母亲万念俱灰下把年幼的他带到黄浦江边,想着娘俩一起跳江,周云蓬却说:要跳你自己跳吧,我想回家。
成长于上世纪70年代工厂林立的沈阳铁西区,周云蓬略带些自嘲地说自己从小就“皮糙肉厚”。逼仄小平房里呛得人没处躲的烧煤味,街道上邻居们光着膀子边擦澡边聊天的市声鼎沸,是他对童年的印象。
失去两眼视力后,周云蓬深感到自己的闭塞。他几乎要将借得到的几本盲文书统统翻烂了,《唐宋律诗选》他能倒背如流,抱着洁本《红楼梦》从晚上能摸到早上,还靠着听人朗读把《飞鸟集》抄成盲文。
他至今还记得盲童教育家、新中国第一代建筑师徐白仑老先生所创办的全国第一届盲童夏令营给他带来的震撼。“那时候没去过北京,什么都新鲜,吃个雪糕都觉得新鲜”,他才知道原来在那座轰隆隆的小城以外,还有那么多新鲜的人和景。
周云蓬在豆瓣主页上自封“候鸟歌手”,冬天去南方演,夏天在北方唱,春秋去海边。就像他在《盲人影院》中唱的,“去了上海苏州杭州,南京长沙还有昆明,腾格里的沙漠阿拉善的戈壁,那曲草原和拉萨圣城”。他说,正是儿时的北京之行给他埋下了漂泊远行的种子。
周云蓬和他的导盲犬熊熊 图片来源:受访者提供 下同
再次回到上海,吃水人成了挖井人。7月9日,由中国盲文图书馆、中国盲文出版社主办,公益基金“推土机贫困盲童帮助计划”、《盲童文学》杂志社、金钥匙视障教育研究中心协办的“快乐成长”盲童阅读技能培训班暨小蝌蚪不怕黑2023年盲童音乐夏令营活动在上海开营。
自2013年起,周云蓬多次参与盲童夏令营,将累计数百名来自偏远地区困难家庭的视障孩子接到大城市拓宽视野,像普通孩子一样欣赏无障碍话剧和电影,去当下时兴的游乐园和图书馆。
他不喜欢给公益赋予过多意义或价值,“做了不代表是大善人,不做也没什么”。他说做公益的感觉就像喝了一瓶好酒、吃了一顿好饭,是一种个人的愉快。
在与观察者网对谈时,周云蓬露出最愉快的表情的时候,是谈起前一天和老搭档小河一起教唱孩子们《森林里的一棵树》时。“森林里的一棵树啊/不需要知道自己是一棵树”,阮和小提琴伴奏中,孩子们围成一圈手舞足蹈,周云蓬坐在中间,微笑着奏着风雷鼓。
周云蓬是不幸的,但也是幸运的。受观念和现实等多种因素影响,直到今天,推拿按摩依然是视障者最主要的就业方向,周云蓬却是少数能在九十年代便进入大学中文专业学习的视障学生。
大学里自由、开放、平等的环境,进一步激发了周云蓬探索更大世界的“欲望”。上学期间,他用“教吉他换读书”的办法,听别人“读”下大量的书籍。毕业后,他背着一把几十块的吉他只身北上,最终成为中国民谣音乐代表人物,《九月》《不会说话的爱情》《沉默如谜的呼吸》等被广为传唱。
为视障人士遭不公待遇发声,周云蓬还曾一度上了新闻。在他心中,视障人士除了满足温饱,也需要获得尊重。“如果全国1700万视障人士很多人能有话语权,能发微博或抖音,那就好了,有不公的事,就能发出来。”
他也坦言自己很多年没哭过了,“有些苦难,心不硬挺不过来”,“像林黛玉那么脆弱就活不过来,活过来证明已经成薛宝钗了,就不需要哭了”。
阅读至今仍是周云蓬的精神家园。年轻时会爱看一些神学作品,如今已过天命之年的他,觉得老祖宗家门口的智慧更应该看一看,现在会看看《论语》,或者儒家。“那个现在离我更近,它是关于人的哲学,关于今生的哲学。”
采访中,他还提到喜欢的俄国作家陀思妥耶夫斯基,感慨他正是因为遇到妻子安娜,才没有过早地被自己的疯狂折磨至死,最终留下《卡拉马佐夫兄弟》这部未完成的遗作。
那是一幕关于人的精神的戏剧,它借由一桩弑父案,讲述了一场信仰、猜忌、理智与自由意志间的道德角斗。《卡拉马佐夫兄弟》中一句话或许能够从某种程度上帮助我们解读周云蓬一路走来的历程:“最要紧的是,我们首先应该善良,其次要诚实,再次是以后永远不要相互遗忘。”
在心底种下去远方的种子
观察者网:周老师您好,欢迎您来到上海,您这次把盲童夏令营搬到上海来做,能否介绍一下主要活动?
周云蓬:过去都是在北京做,今年就想换一个城市。上海是一个更现代、更商业的国际化大都市,参加夏令营的孩子大多来自云南、贵州这样的偏远省份,来到上海,让他们开阔视野。
吃的有麦当劳、必胜客、本帮菜,景点有东方明珠、上海图书馆、迪士尼,总之给他们日常生活中没有的新鲜感,重在吃喝玩乐。
我们选择参与夏令营的标准,首先是经济上真有困难。其次,是全盲。最后,女生优先,女生眼睛看不见,是弱势中的弱势。
至于推荐渠道,会通过各地盲校,也有盲人协会帮忙。中国盲文图书馆副馆长何川,是我大学同学,我们也有合作,算是官方和民间结合的模式。
音乐最好的功能就是交流、沟通。就算语言不通,但音乐一响起,就可以沟通了。很多视障儿童有自闭倾向、有社交恐惧,但在唱歌的时候,他们就完全放飞自己了。
小河老师告诉大家,可以动起来,扭扭屁股,孩子们就全情投入。音乐破除了眼睛的障碍,他们陶醉其中,载歌载舞。我觉得音乐是一种最好的治愈药物,还没副作用。
之前在北京,还尝试过盲童性教育课题。他们看不见,很容易有心理问题,如果遭到性侵,更是有口难辩,学校不会教,家长也羞于启齿。所以,我想给孩子们警示下。当然一次活动不可能一劳永逸,希望给出一个方向。
2023年盲童音乐夏令营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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